闰月,乙卯,上宴近臣于丹霄殿,长孙无忌曰;“王珪、魏徵,昔为仇雠,不谓今日得同此宴。”上曰:“征、珪尽心所事,故我用之。然徵每谏,我不从,我与之言辄不应,何也?”魏徵对曰:“臣以事为不可,故谏;若陛下不从而臣应之,则事遂施行,故不敢应。”上曰:“且应而复谏,庸何伤!”对曰:“昔舜戒群臣:‘尔无面从,退有后言。’臣心知其非而口应陛下,乃面从也,岂稷、契事舜之意邪!”上大笑曰:“人言魏徵举止疏慢,我视之更觉妩媚,正为此耳!”徵起,拜谢曰:“陛下开臣使言,故臣得尽其愚,若陛下拒而不受,臣何敢数犯颜色乎!”
译文
唐太宗贞观六年壬辰(公元632年)
文武官员再次请求举办祭祀天地的大典,唐太宗说:“你们都认为登泰山封禅是帝王的盛事,我却不这样认为。如果天下安定,家家衣食充裕,人人生活富足,即使不祭祀天地,又有什么妨害?当年秦始皇祭祀天地,而汉文帝却不祭祀,后世人难道会认为汉文帝不如秦始皇贤明吗?况且侍奉上天扫地祭祀,何必要登上泰山之顶呢?圈出方圆几尺的土地,就能表示自己的诚信敬仰了。”群臣还是不停地请求,唐太宗打算同意了,只有魏徵认为不可以。唐太宗说:“你不同意我祭祀天地,是认为我的功劳不够高吗?”魏徵答:“够高。”唐太宗说:“德不够厚?”答:“够厚。”唐太宗问:“国家不够安定?”答:“安定。”唐太宗问:“四方部族没有臣服?”答:“已经臣服。”唐太宗问:“五谷不够丰登?”答:“五谷丰登。”唐太宗问:“祥瑞未到?”答:“到了。”唐太宗问:“那为什么不能祭祀天地?”答:“陛下虽然这六项功绩都做到了,但是隋朝末年的大乱刚刚结束,百姓人口没有恢复,府库粮仓尚且虚空,而陛下的车驾却要到东方巡游,千军万马,所需的花费,很难承担。况且陛下封禅泰山,那么各国君主都要聚集,远方的部族首领,都要随从;如今从伊水、洛水以东一直到大海、泰山,人烟尚且稀少,满目草木丛生,这是在吸引戎狄进入大唐腹地,把我们的虚弱之处展示给他们啊。更何况如果赏赐不够多,无法满足远方部落的愿望;连续几年免除赋税徭役,也无法补偿百姓的辛劳;这是追求虚名却要遭受实际的祸害,陛下为什么这样做呢?”正巧黄河以南、以北几个州遭遇水灾,祭祀天地的事情就作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