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为除了唱戏,再不知生命为何物的忆秦娥,突然在这里获得了尊重,获得了价值。虽然没有演大本戏、折子戏那么过瘾,可每晚能一成几十板戏地唱着,被掌声、叫好声鼓励着,也算是一件很满足的事了。
但这种境况并不长。而且很快就变了味。靠唱得好、敲得好、拉得好的人,已越来越少有人关注了。而更多来搭红的,只会把“红”搭给那些“美人坯子”了。哪怕唱得荒腔走板,只要有些姿色,也是会彩旗飘飘,“红”绸飞舞的。忆秦娥她舅胡三元,就那么一副脸子,在秦腔茶社初兴的时候,凭着一手绝技,一晚上是要撸回几十条红绸子的。每每到关门结算时,茶社老板都要眼红着胡三元老师的“人缘”“财运”。可到后来,他敲一晚上戏,竟然连一条红绸子都“搭”不上了。只能靠“搭红”演员的“分红”,才不至于羞辱得他“一丝不挂”。
宁州剧团来的那帮人,男的混不下去,就都慢慢回去了。在他们刚来的时候,忆秦娥甚至还想到了封潇潇。她还问过胡彩香,怎么没把潇潇也叫来。胡彩香说,再别提封潇潇了,整天喝得醉醺醺的,路都走不稳,真正成“风萧萧”了,还能唱戏呢。忆秦娥每每听到封潇潇这般境况,心里总是不免要咯噔好几天。没来也好,来了也是混不下去的。而胡彩香还有几个“老观众”,在有一下没一下地,持续着被她自己谑称为“前列腺炎”似的“搭红”频率。胡彩香毕竟唱得好,加之年过四十了,却依然是徐娘半老,风韵犹存。要不然,张光荣也不会如此不放心地要紧跟了来,并且手里还操着那柄大管钳了。忆秦娥给张光荣找了个修下水道的差事。他白天干活,晚上即使再累,再瞌睡,也是要到胡彩香唱戏的茶社,坐在一个角落,或是打瞌睡,或是睁着一只眼,要紧盯着胡三元与那些半老男人的不轨表情了。